僧人诗的斋饭酸馅气

昨夜西风吹折中林梢，渡口小艇滚入沙滩坳。

野树古梅独卧寒屋角，疏影横斜暗上书窗敲。

半枯半活几个擫蓓蕾，欲开未开数点含香苞。

纵使画工奇妙也缩手，我爱清香故把新诗嘲。

这首诗是元代“明本”和尚的咏梅诗，明本和尚是禅宗和净土宗的高僧，同时也深通律宗、密宗，在当时名气很大，主持天目山、虎丘寺、庐山东林寺等名刹。

这首《九字梅花诗》也流传很广。

传说大书画家赵子昂，有一次和明本拜会冯子振，冯子振出示自己的《咏梅花诗》，大有炫耀之意。明本就出示，这首诗，求和诗！冯子振悚然久之，难以下笔，乃服输并致礼，遂成知交。

有人说：“此诗不佳，影不可言敲。又後四句有斋饭酸馅气。”

酸馅气，来自宋朝叶梦得《石林诗话》：近世僧学诗者极多，皆无超然自得之气。往往反拾掇模仿士大夫所残弃，又自作一种体，格律尤凡俗，世谓之酸馅气。

典故源自苏东坡，评价惠通的诗，说：“语带烟霞从古少，气含蔬笋到公无。”他说什么是蔬笋，就是酸馅气，嘲讽僧人独有的腔调，爱把僧人身份和气质充斥其中，这与文人士大夫的丑酸气是一回事的。

那什么诗词没有酸馅气？例如：元代僧人高峰的：

玄冬小春十月微阳回，绿萼梅蕊早傍南枝开。折赠未寄陆凯陇头去，相思忽到卢仝窗下来。歌残水调沉珠明月浦，舞破山香碎玉凌风台。错恨高楼三弄叫云笛，无奈二十四番花信催。

全诗没有文人、僧人的独特味道。

再例如：“平明走马上村桥，花落梅溪雪未消。日短天寒愁送客，楚山无限路迢迢。”

李君玉《人日梅花》诗：“半落半开临野岸，团情团思媚韶光。玉鳞寂寂飞斜月，素手亭亭对夕阳。”

杨慎认为，后两句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还要有神韵。

我感觉有点夸张，不过我很同意僧人诗词，斋饭酸馅气的说法。

僧人的诗很多，突然俗不可耐，突然粗鄙不堪，突然深奥晦涩，爱将僧人一些癖好参杂进去，譬如：戒律、佛语、顿悟、清净、断俗之类，一看就是僧人诗。

如同穷秀才，爱说洁身自好，清高孤傲，皇家瑞气，一看就是文人诗词。

好诗，应是明净清爽，自然简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