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僧休然心跡智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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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圓［-年］，字無外，自號中庸子，錢塘［今浙江杭州］人，俗姓徐。宋初天台宗山外派重要的詩文僧。出生於崇尚佛教的詩書之家，太平興國八年［］，因自幼體弱多病，父母捨其出家，登具於錢塘龍興寺。後曾居寶勝院、水心寺等。大中祥符九年［］起卜居杭州孤山瑪瑙院，後人因稱其為『孤山法師』。有雜著《閒居編》五十一卷。能詩，存於《閒居編》卷三十七至五十一。

智圓於宋代思想史、佛教史和文學史均有一定成就，是『宋初佛教界最先明確地、有系統地展開儒、釋融合的僧侶』［潘桂明《中國佛教思想史稿》］。北宋晁說之評曰：『往年，孤山智圓凜然有名，當世自成一家之學。而讀書甚博，性曉文章經緯。』近代學者陳寅恪認為：『北宋之智圓提倡中庸，甚至以僧徒而號稱中庸子，並自為傳以述其義。其年代猶在司馬君實作《中庸廣義》之前，似亦于宋代新儒家為先覺。』

其所交遊者以僧侶、隱士居多。因身份局限及生活環境、交遊範圍的影響，其詩歌亦如王夫之《薑齋詩話》所說『識量止於其域，大無能攝，微無能入也』。詩風大體『辭尚平淡，意尚幽遠』，竟至流於蔬筍之氣。

北宋佚名《蓮社圖》局部

紙本水墨35xcm

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智圓詩錄

孤山詩三首鈔一

樓閣壓危碧，山根疑有鼇。隔湖千嶂斷，出水一峰高。巖冷秋空月，林清雪夜猱。伊余絕羈束，長得恣遊遨。

潮

羅刹江心起，晨昏信不差。寒聲喧極浦，秋勢卷平沙。望立人心險，驚飛鳥影斜。來源爭可問，滄海況無涯。

江亭晚望

江亭閑寫望，秋景正無窮。鳥沒寒雲外，帆歸暮色中。淡煙生極浦，敗葉墜涼風。回道聞漁唱，人家隔葦叢。

登武林高峰

千尋堆冷碧，極頂絕塵蹤。雨霽聞清籟，雲開見別峰。落泉噴怪石，驚鳥入深松。吟罷憑欄久，遙天起暮鐘。

謝擇梧律師惠竹杖

剪自幽巖側，高僧忽見遺。看雲攲盡日，書雪握多時。節冷蟲微蠹，根閑蘚暗滋。舊山泉石在，歸去賴扶持。

同友人宿山院

共依清境宿，話道復論文。潭月秋深見，山鐘夜後聞。蟲聲沉古砌，螢影沒殘雲。會約長棲此，爐香樹下焚。

寄潤侄法師

庭木凝秋色，依依廢苦吟。來書江上絕，幽夢雨中深。水鳥閑窺硯，窗燈冷照琴。誰知此時興，華髮暗相侵。

春晚言懷寄聰上人

晚樹歸禽亂，翛然古院空。清談遠君子，幽興寄絲桐。短髮全成雪，殘花半逐風。終期結真侶，歸老亂雲中。

留題聞氏林亭小山

簷前狀奇險，咫尺見清幽。鳥下疑靈鷲，僧過認沃洲。危遮虛檻月，冷奪遠峰秋。始信紅塵裏，豪家有勝遊。

宿仲系上人房

偶從支遁約，深夜宿閒房。窗靜燈遺燼，庭寒樹有霜。禪心論的的，塵事省茫茫。又說天台去，林間掃石床。

江上作

往事那堪問，長江空渺然。孤城閉殘日，荒隴積寒煙。沙漲中洲闊，潮沖古路偏。莫疑陵谷事，即目是桑田。

寄雪竇長老

絕頂久潛隱，心閑道更真。山深林下雪，堂靜晝無人。雲抱看經石，禽接入定身。敢言他世約，安養願相親。師求淨土，予志頗同，故云爾。

山堂落成招林處士

搆廈當高巘，登臨稱遁仙。澄波寒浸郭，疊翠冷支天。野艇浮殘照，僧樓襯淡煙。此中無俗物，自可會清賢。

贈頭陀僧

上行唯知足，時人豈易同。一身依樹下，萬慮盡禪中。乞食村飄雪，降眠月墜空。應悲浮世上，煩惱事無窮。

贈誦經僧

寂淡無餘念，泠泠誦佛言。清香飄靜夜，明月冷閑軒。幽壑來精怪，霜林息斷猿。堪嗟浮世裏，塵事競暄暄。

送人歸舊隱

要地慵投刺，剛腸恥折腰。舊山歸興切，殘日去程遙。大野明殘燒，空江響落潮。到時雲樹下，靜聽厭懸瓢。

瑪瑙坡即事

瑪瑙坡前住，清幽絕世緣。湖澄秋夜月，山碧晚晴天。了性方成佛，燒丹漫學仙。會逢溫伯雪，目擊道還全。

偶成

世態如輪轉，勞生豈定期。否終還受泰，樂極又生悲。商代尊伊尹，秦庭戮李斯。未能知幻化，安得證無為。

失鶴

隻鶴忽飛去，清音更不聞。遠應尋鳳侶，閑恐避雞群。岸靜休臨水，庭空罷舞雲。唯餘舊蹤跡，篆字印苔紋。

禹廟

洪水不為害，黎元受賜多。道尊由揖讓，功大匪干戈。任上諸侯貢，貽謀五子歌。稽山千古在，宮闕倚嵯峨。

江上聞笛

夜久聞橫笛，寥寥景更賒。天容垂極岸，月色冷平沙。靜引鄉心遠，閑驚旅鬢華。哀音殊未已，何處落梅花。

詠燕

來去知時候，堪憐異眾禽。雙飛春雨細，對語畫堂深。寄宿雕梁穩，銜泥柳岸陰。棲身自有處，鷹隼莫相侵。

讀楞嚴經

案上楞嚴典，時看浣病愁。階閑移短影，窗冷值高秋。眼病花無果，心狂照失頭。指空期識月，認指更悠悠。

書友人壁

不問人間事，連年島外居。白雲吟次見，青壁醉來書。掃石秋苔駮，開窗夜月虛。於時已無念，生計有樵漁。

鷺鷥

煙雨葦森森，飛翔豈易尋。印沙蹤自淺，傍水意還深。頂撼絲難斷，翎飄雪未沈。終宜鴛作侶，寧肯雜凡禽。

浙江晚望

景象依依滿目前，倚筇閑望思淒然。隔雲清磬山傍寺，照水孤燈渡口船。蕩漭落潮平古岸，參差歸雁沒遙天。錢王霸業今何在，牢落荒城積野煙。

寄題虎丘山

崛起孤峰號虎丘，奇蹤寧與眾山儔。月涵秦始劍池冷，蘚駮生公講石幽。招隱未能居絕頂，臥雲空欲學前修。披圖盡日身難到，杳杳煙波茂苑秋。

扇

霜縑裁制賴金刀，冷淡還宜畫海濤。盛夏有功風自遠，涼秋無用架偏高。譚筵幾謝驅煩熱，征路長蒙解郁陶。未得袁宏手中握，揚仁何處可施勞。

古意

登山伐樵柯忽折，臨井汲泉綆仍絕。音信不來無處說，朔風飄飄滿天雪。

出道場山途中作

獨下層巒景物秋，依依雲木似相留。孤舟曉汎平波去，更為青山一轉頭。

讀毛詩

夫子刪來三百章，箴規明白佐時王。近來吟詠唯風月，謗木詩官事久亡。

讀秦始本紀

縱欲勞民殊未已，阿房望夷相次起。後來風俗昧其由，妄說秦皇能役鬼。

苦熱

平湖日炙沸如煮，庭樹色乾鳥渴死。何人萬里驅征軍，紅塵漲天方入市。

嘲寫真

泡幻吾身元是妄，丹青汝影豈為真。吾身汝影俱無實，相伴茆堂作兩人。

織婦

九月風高未授衣，燈前軋軋夜鳴機。困來不覺支頤睡，鼠齧絲頭四散飛。

試筆

城市居無分，山林住有緣。語慚甘似薺，道貴直如弦。兀兀吟終日，羸羸病過年。靜招湖畔鶴，閑泛雪中船。散悶雖無酒，怡情喜有禪。鬢根霜任點，心跡火休然。冷淡將誰合，消搖且自憐。閑來窗下坐，試筆偶成篇。

遠山

堆青才數點，杳杳幾千程。幽檻葉初落，高空雨乍晴。崔嵬微有狀，窈窕莫知名。招隱誰長往，眠雲自動情。文君眉易似，摩詰畫難成。鳥去何曾到，泉流豈覺聲。經秋彌冷淡，向晚更分明。仁者由來好，閑觀意不輕。

讀史

我愛包胥哭，一哭救楚國。事君盡其忠，垂名千世則。我愛魯連笑，一笑卻秦軍。折衝樽俎間，流芳至今聞。我愛伯夷仁，揖讓持其身。餓死首陽下，恥事干戈君。後世窺竊輩，故非姬發倫。內藏篡弑謀，外躡武王塵。伯夷若不去，名教胡以伸。後人非三賢，細碎何足雲。哭歎祿位卑，笑喜膏粱珍。山林亦寒餓，行怪非求仁。留心寡兼濟，所謀惟一身。撫書想三賢，清風千古振。

慎交歌

莫言青松青，有時亦摧折。莫言圓月明，有時亦虧缺。莫逆論心素，刎頸定交結。年髮未及衰，交情已消歇。俄因競分寸，忽爾成楚越。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識欲松枯及月虧，請看陳餘與張耳。

山中自敘

閉門業文翰，誰謂溪山陋。閑臥貴道肥，誰謂形容瘦。斯言欲無玷，內省庶不疚。深識淺江海，寬量窄宇宙。鄰女少學嚬，海夫多逐臭。時來松下坐，清風滿懷袖。

莫言春日長

莫言春日長，一坐又西暮。眾芳榮復落，萬事新成故。臨川久興嗟，藏舟孰云固。蕭然蕩斯慮，空門有歸路。

獨游

城市非無親，不見歲已深。江湖非無友，經年無來音。因知疏拙性，不合時人心。清景將誰觀，荷策衹自尋。乃登嵯峨峰，乃縱酸寒吟。狎我惟野麋，和我惟幽禽。但見雲起滅，不知誰升沈。盤桓紅樹下，秋露濕衣襟。

孤山種桃

領童閑荷鋤，埋核間群木。他人顧我笑，豈察我心曲。我欲千樹桃，夭夭遍山谷。山椒如錦斕，山墟若霞簇。下照平湖水，上繞幽人屋。清香滿鄰里，濃豔蔽林麓。奪取武陵春，來悅遊人目。花開復花落，知榮必有辱。榮辱苟能齊，人人心自足。須知我種桃，可以化風俗。

早秋

雨歇變氣候，空庭葉颼颼。閑聽一夜風，乃知千里秋。百蟲鳴四壁，新月生高樓。登樓看明月，清光滿林丘。人生呼吸間，何為苦憂愁。髮白不再黑，兔走難暫留。徘徊感古人，勸我秉燭遊。

心交如美玉

心交如美玉，經火終不熱。面交如浮雲，頃刻即變滅。對坐成參商，咫尺成胡越。我有心交者，不見幾歲月。山疊水茫茫，含情向誰說。

古人與今人

古人與今人，祿仕一何異。古今貴行道，今人貴有位。古人貴及親，今人貴說意。古人同白日，光明溢天地。今人如履險，動足易顛墜。古道如可行，斯言不遐棄。

草堂即事

經歲人不到，騰騰養疏拙。心期物外閑，緣向漚中絕。入室容清風，升堂許明月。空庭何所有，冷落唯松雪。

有客

有客有客，來扣我門。相見無言，自晝達昏。支肘憑欄，俯仰乾坤。百年瞬息，得喪誰論。遠山青青，巨浸渾渾。忽然歸去，目擊道存。

北宋佚名《蓮社圖》局部

紙本水墨35xcm

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狎我惟野麋，和我惟幽禽

模板原創，謝絕他用

封面圖作者：曾胡林

標題圖作者：李曉明

其他圖片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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