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吴越山水,是盛唐诗人的功课,以青年杜

漫游之风，古来有之，西汉最著名的漫游者是司马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为写出历史巨著《史记》奠定了基础。北魏郦道元漫游勘察地理山水，写出地理学及山水文学著作《水经注》，到了盛唐时代，漫游之风盛行，成为一时的风尚。孟浩然、李白、高适、王维等一众诗人都曾漫游天下，藉漫游而开阔眼界，扩展个人知识见闻的空间，进而创作出大量的优美诗篇。

唐玄宗时期的任华在《送宗判官归滑台序》中说，“大丈夫其谁不有四方之志。”盛唐漫游风气的盛行，是因为盛唐经济繁荣，社会秩序安定，为读书人漫游提供了条件，加上水陆交通便利，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是读书人漫游天下，饱览山河的黄金时代。

杜甫和他的前辈诗人一样，壮游天下，增加人生阅历。开元十九年，杜甫二十岁，开始游历吴越。吴越是盛唐诗人漫游的必到之地，唐诗之路上，吴越是重要的一段，孟浩然，李白等都在吴越之地留下优美绝伦的诗篇。

杜甫晚年才写诗回忆吴越游历的见闻，比起孟浩然、李白的即时写作，显得太晚。这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杜甫游吴越时，太年轻，刚二十出头，年轻人，很兴奋，但在游历的过程里，没有像孟浩然、李白一样有阅历感触深，把吴越之地的见闻随时写成诗篇。

杜甫晚年回忆自己的青年的人生经历，写了《壮游》一首，诗篇幅较长，开头语之后便记述了游历吴越的过程：

东下姑苏台，已具浮海航。到今有遗恨，不得穷扶桑。王谢风流远，阖庐丘墓荒。剑池石壁仄，长洲荷芰香。嵯峨阊门北，清庙映回塘。每趋吴太伯，抚事泪浪浪。枕戈忆勾践，渡浙想秦皇。蒸鱼闻匕首，除道哂要章。越女天下白，鉴湖五月凉。剡溪蕴秀异，欲罢不能忘。归帆拂天姥，中岁贡旧乡。

寻幽访胜、凭吊古迹，是天下士子的情怀所致，年轻的杜甫也是如此。

杜甫的第一站是金陵。杜甫是从东都洛阳来的，最先到的地方应该是金陵。金陵又称江宁、建业等。从历史上看，金陵在春秋战国时代多半是属于楚国的，不是吴越之地。金陵是六朝古都，齐梁风华，尚有遗迹，杜甫在金陵，看到了什么，年轻人，心事尚浅，所以，他用了一句话说，“王谢风流远”，老实说，这是杜甫的实话，比不上李白和刘禹锡在金陵所创作的诗篇。李白在金陵写有：“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刘禹锡写有《乌衣巷》，更是怀古幽思的佳作，李、刘都是有些阅历的人了，历史沧桑变幻涌上心头。杜甫那时候年轻，一句“王谢风流远”，表达的也就是李白、刘禹锡的意味了，只不过太缥缈、简单而已。

杜甫回忆最多的地方是苏州。姑苏台又名胥台，相传是春秋是吴王阖闾修筑的，前后五年才修成。阖闾的儿子夫差又在台上修了春宵宫，歌舞宴会，作长夜之饮，那当然少不了美女西施的陪伴，后来胥台毁于吴国与越国间的战火。

那个时候，苏州以东，差不多还是一片茫茫大海，苏州是最靠近大海的城市，面对着茫茫大海，青年杜甫甚至想乘船到扶桑去。盛唐时代，东渡扶桑大概就是从长江入海，驶向无边的东方海洋。鉴真和尚东渡日本，大致如此。当然，这只是青年人的一种奇情异想罢了，杜甫到扶桑干什么呢？

阖闾墓在苏州西北的虎丘，传说吴王阖闾就埋在这里，杜甫看到的阖闾

是一处荒丘。虎丘是苏州名胜，其上有剑池，传说是秦始皇在此凿山求剑而挖掘所成，杜甫描写了剑池的逼仄险要。长洲这个地名，是当年吴王的游猎之地，杜甫前来凭吊，只有满眼的荷叶，无边的荷香。

杜甫又来到今天苏州西、无锡东的梅里，这里有吴地人文始祖泰伯的庙宇和陵墓，泰伯是一位德行高洁的人物，《论语》里记载，孔子称颂泰伯为“至德也已矣”。历史上，泰伯三次让出王位，自己和弟弟从周朝的发源地陕西，来到南蛮之地，教化百姓。“嵯峨阊门北，清庙映回塘。”嵯峨既是写阊门之高，也是写泰伯的人格的高尚，回塘的碧水之清，既是写景，亦是显示泰伯的清正，所以，杜甫来到这里，追怀泰伯的人格德行，不禁流下了眼泪。杜甫晚年回忆年轻时的南游吴越，感怀时事，感触就更深了。

杜甫的第三站就到了越地绍兴。从苏州而南行，到越地绍兴去，他自然想到了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的轶事，想到了千古一帝秦始皇南巡浙江的故事。“蒸鱼闻匕首，除道哂要章”，为两个典故，一个与春秋时著名刺客专诸有关，一个与汉代名人朱买臣有关。这是杜甫对吴越风流人物历史史实的感怀而已。

杜甫继续南行，越地风光，山水之美，印象深刻，鉴湖一名镜湖，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而越女白皙秀美，更是使人留恋难忘，来到越地，能不想到生在此地的大美女西施吗？李白就在诗里一再赞叹越女的美丽难忘呢！年轻的杜甫，当然不像李白那么狂放浪漫，但对美的女子，美的景色也念念不忘吧。

此外，杜甫游历了曹娥江的上游秀异的剡溪，归程时登临了天姥山。剡溪、天姥山，这些地方，也是孟浩然、李白诗里逸兴横飞的山水胜地。

据考证，在杜甫游历吴越的时间内，大诗人孟浩然也在游历吴越，杜甫与孟浩然是否在吴越游历时相逢，其实也是有可能的。杜甫晚年曾这样回忆孟浩然：“复忆襄阳孟浩然，清诗句句尽堪传。”复忆是又忆起的意思，孟、杜二人在吴越之地流连忘返，山水古迹，给了他们多少诗的灵感，尤其年轻的杜甫，他的吴越游历，对他的人生阅历、文学修养，自然是起了提升的作用。

盛唐诗篇所写，既有着西北边塞的苍凉雄浑，守边将士的豪迈英雄气象，也有东南吴越山水的钟灵毓秀，美女娇娃的俏丽姿容。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在唐朝，不到吴越游历一番，都不好意思作诗了。寒山寺外，月落乌啼，江枫渔火，夜半时分，张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