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笔记从虎丘到阊门
2024/6/1 来源:不详擅长临床研究白癜风的专家 https://jbk.39.net/yiyuanfengcai/ys_bjzkbdfyy/2840/
梁东方
在苏州站外找到游1路的公交车站费了一番周折,因为想当然地理解成了是从车站发车的。等上了车发现,与这样的周折不匹配的是,车上没有什么乘客。不仅在车站那一站没有什么人上下,就是在随后在城区绕行一圈最后通达终点站虎丘的全部过程中,也始终都是些老年人乘客上下。他们一般只坐几站,很快就提着菜下车了。
下车以后直接对着车站的并非虎丘而是一个婚纱市场。婚纱市场很是冷清,从头走到尾到了河边也还是没有什么人。河的对岸就是虎丘,虎丘山不高的山上的虎丘塔,增加了其存在的视野可见度。不过站在河边所见,倒是河流沿岸的风景更吸引人些。于是没有进到人们纷纷在打着小旗的导游的吆喝下涌进去的虎丘风景区里面去,而是信马由缰地沿着河徒步而行起来。
第一个景点是虎丘景区门口一侧的义士墓,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救火牺牲的英雄墓地。这个墓地在前往虎丘景区大门的路边,也许是因为被一排汽车挡着,也许是因为人们嫌墓地这个物象不吉利,所以几乎没有人进去瞻仰。里面耸立如林的墓碑所纪念的,都是民国年间本地救火献身的烈士。类似的墓地我在常熟的虞山山前景区中也曾经偶然得见,在苏州郊外再次发现,可知本地传统之一斑。这是属于那个时代的烈士陵园,也完全是可以横贯人类历史的标记,其间记录下来的勇敢与坚毅,让人敬仰感佩之余也总免不了推己及人的唏嘘。
由此出发,便是一条沿着河的路。这条路可以从城里通到虎丘,也可以从虎丘走回城里。这样的格局是出乎意料的,出乎意料的美。河叫山塘河,路叫山塘街。河与街界限分明,但是又时有交叉,不是河边的路占了河道,而是河边的路上又有桥,跨越与河相交的河;这样的河边的路与桥上,有带着孩子的电动车无声位移,有穿着短裙高跟鞋的女子款款而行,有邻水站定了钓鱼人的景物画一样的装点,时时处处都吸引着人一探究竟。
虽然以前从来没有来过,但是一见之下就已经似曾相识;在所有过去关于美好安定生活的人生场景的想象中,在类似的梦里,一定有过相仿的场景吧,现在它就展开了眼前。
山塘街上所有的建筑都是邻水的,邻水的建筑中既有民居,也有大量历史上沉淀下来的纪念性建筑:南社纪念馆、鲍传德庄祠、李鸿章祠、义凤园、木兰亭、普济桥、《红楼梦》中葫芦僧判断葫芦案的葫芦庙、中学课本里学习过的《五人墓碑记》中的五人墓、贝聿铭的祖祠吴中贝氏纪念馆、山东会馆门墙、汪氏义庄、天和堂药铺旧址……不论是保存完好还是只剩下了残垣断壁,每一处都有源远流长的历史和人物故事,每一处建筑的天际线都在今天的河流植被的视野里充当着增加画面深度的旗帜。先人生活过的大地和城市,其实布满了它们或者轰轰烈烈或者悲愤沉痛的痕迹,只是因为到处的大拆大建而将一切都湮没到了再难寻踪的一去不复返中去。如今有这样一条基本上保持了从历史深处走来的原样的沿河小径,让人叹为观止之余也不禁就会想那些都被毁弃的究竟有多少了!
在这条路上走着,随走随看,随走随拍,不知不觉就走回了作为繁华街区的山塘街核心区域,不过还没有到有人聚集的旅游点,还是本地人自然生活的寻常之处。在一处小小的十字路口上,人们站在街面上说话,坐在门前择菜剥芡实皮。虽然地方不大,来往行人不断,但是人人都待得自得而自如,都恰如其分,都在绝不匆匆的游刃有余里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几乎是不加思考的熟练姿势之中,隐含着的是常年生活在这一方水土这一片街区上的驾轻就熟,是熟练的生活者才会有的人与环境的完全贴合。
老字号的面馆和卖凤爪之类传统的肉食铺子前,有食客刚刚站定、有食客走进去、有食客走出来,大家在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还有一种难得的对就餐环境甚至是餐馆门前的环境的留恋。这种平房街区中的十字路口上充满了人间烟火味道的随意停步的景象,似曾相识却已经在现在大多数城市里都已经难觅踪影。没有车辆,很少车辆,只有行人自行车、电动车,只有带着孩子的妇女、买一块豆腐的老人、和推着小车卖菱角的汉子讨价还价的中年人,只有晾晒的衣服如旗帜般招展在暗香浮动的桂花气息中的季节中的随意。
我很是唐突,很是没有逻辑地停住了自己仿佛应该一直向前的脚步,固执地站在这个十字路口的角落里,看一个推电动车的人怎么上拱桥,看两个遇见以后一直在当街站定了说话的人的一边说话一边挥舞手臂的身体语言;坑坑洼洼颠簸不平的石板路上有一辆收破烂的三轮经过的时候,大家都会让一让。而河对面的一座断桥,真正正断了的石桥上,正有两个少年在将其作为滑梯来回攀爬嬉戏;一个中原口音的大妈破口大骂他们的没有礼貌,被骂急了,其中一个冲过去面对面地和她对视怒吼起来,才使她的谩骂渐渐平息了下去,也使河的这一边不由自主地观望者们笑了起来……
这种曾经天经地义地延续了几百年上千年的平房街区的生活场景,在全国上下千城一面的高楼大厦的建设狂潮中已经基本绝迹。如今能在山塘河边不期然地重逢,真有一种置身理想生活场景的兴奋。建筑不是压抑人窒息人的庞然大物,而是与生活无间的背景,它们基本上被限定在三层以内的高度使楼上的人打开窗户和正在街道上行走的人说话也不必高声,街道上的人即使有所仰望也没有到脖子酸痛的程度。这据说是很多欧洲宜居城市的建设标准,这条基本上可以保证人在街道上生活和行走的时候的审美获得感的原则,时时刻刻都能相伴左右。细想一下,我们对既往古镇古村的生活模式的津津乐道,也大多出于这种美好宽松缓慢悠然的人与建筑关系的回味与向往。
从这里继续沿着山塘河向城里走,过了一道桥的涵洞就进了旅游区。需要验证登记扫描苏康码,而街道两侧的建筑也就没有了人家住户,而一律变成针对旅游者的商铺了,进入了我们在全国各地都司空见惯的那种真真假假的古城古镇景观中。穿过这里到阊门遗址,在真实的城门下还是有只属于苏州的特色的。那就留是既往河道上的柳树高塔廊桥和码头,即便是显然新建的民国一条街也与周围的风物相融合。至于接下去是进到阊门内的城里,还是接着走全国著名的石路步行街,那就是完全自由的旅程选择了。
在夜色中的阊门外小坐,沿着街道的每一点点空间都有人或坐或站。一位没有双腿坐在轮椅里的女士满脸笑容地凝视着聆听着旁边对着架起来的手机唱歌的歌手,大柳树下的一点点自行车停车位的空地上舞声大作围观者人头攒动,飘飘的香气来自这个季节正在盛开的桂花,来自所有人对桂花一次次的沉醉与赞叹。
灯光闪烁的夜色里,世界在这里洋溢着一片仿佛是最美好的适宜。这也许就可以算是人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一个小小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