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斜阳照山塘

十年前的一个冬夜，无意中逛进苏州观前街巷子里的一间评弹馆。古城冷雨淅淅沥沥，杯中碧螺春氤氤氲氲，席间仅留三四位观众，两位评弹艺人也放松下来，曲间大家相谈甚欢。当晚有一曲目《赏中秋》，开唱前的介绍尤记得二三：“许仙与白素贞秋夜乘舟赏月，两岸正是人间富贵风流地，七里山塘到虎丘。”唱腔优美，印象颇深。郁达夫在《苏州烟雨记》的最后写“我与沈君在狭长的街上漂流了一会，就决定到虎丘。”文章至此嘎然而止，留下沿山塘水路西行至虎丘的遐思念想。

这几年常住上海，往返苏沪渐多，几次游虎丘都由前山进入，过二山门断梁殿，沿路憨憨泉、试剑石、真娘墓、千人石、剑池，再上云岩寺塔……传说典故历史人物，人云亦云意兴索然。

年前，老同学南下休假，相约到苏州小聚。我仗着略微了解几个园林，便是卖弄指导如何游览。临行前夜友人来电，翌日傍晚在山塘街的老字号荣阳楼见面，提了一句早来可以先到虎丘后山喝茶，坐最后一班船到山塘码头。起心动念，第二天午后即动身离沪，车子飞弛出上海西郊，阳光也明朗清丽了不少，烦嚣喧阗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多出半天的闲情逸致到虎丘后山。与前山的明丽紧致相比，后山疏朗幽远了许多，完全是另一番风光。清人顾诒禄《静观斋记》说：“虎丘之胜，空蒙浩渺，尤在山后。”几处地名也甚好听：玉兰山房、茗香竹翠、书台松影……当年此地沈周、文徵明以文会友，唐寅、祝允明茶酒酬唱。漫步林中，竹亭茅舍泉水叮咚，树荫塔影妙音婉转。离城市才咫尺之间，已遁入茶羽山林太虚幻境。

后山有片茶园生在林中，一茶室坐拥其间，名曰：云在茶香。不知这片茶树和已失种数百年的虎丘茶有无渊源。唯可考的是唐代贞元年间茶圣陆羽曾住于此，研习栽茶技艺和品泉心得，写著《茶经》。在平行时空里的方圆之间，韦应物、刘禹锡、白居易、苏东坡都在此留下人生印记。当年他们是否也透过林间茶园抬头远眺虎丘古塔，也轻叹人生如逆旅，千载空悠悠。

茶还未凉，天已日暮，为赶上最后一班船去山塘，匆匆下山。夕阳老树影斑驳，沿途景物明中带黯，暗中有光。穿林打叶，仿佛经过时光的隧道。到望山桥跳上小船，只有我一位乘客，船家说就随便坐吧。独坐船头，斜阳映照在雾霭沉沉的山塘河，夜风微凉，天色将阑，舟行水上，耳畔又传来山塘赏月的评弹曲，回首身后的虎丘塔渐渐朦胧，岸上人家灯火开始一盏盏点亮。小船穿过新民桥洞，回到灯红酒绿红尘滚滚的山塘街上。人潮熙攘的夜色中，同学也早已在码头招手等候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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